【FGO】【2.4】成为黑夜(狂周+黑天+湿婆)

A/N:我只是真的很奇怪为啥黑天能让阿周那给吞了全部神性,因此写了这个来试图解释它(。

Warning:2.4剧透,涉及到湿婆&毗湿奴/黑天的友情向。全都是私设有,包括月球并没有提到的那罗-那罗延设定。

 

成为黑夜 

 

1.

湿婆出离了三摩地。

大气发生了变化。

——雪停了。空气里每一个份子似乎都在变得更加柔和,若是要形容,就是如同融化了的甜酸奶的滋味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“来了啊……”

这气息来自于那睽违已久的,在人间化身为多门城之主和苾湿尼族雄牛的友人。

湿婆离开了冥想的石座,站在被白雪覆盖的坡顶上,等待着。

有人正从山下上来。

雪尘夹杂在突然呼啸起来的狂风卷上山脊,湿婆眯起了眼。

不。

来到毁灭之神面前的并不是人称婆苏提婆之子、乔宾陀和诃利那位毗湿奴的化身。

 

 黑天的气息确实由“祂”散放而出。

 

 但一步步朝着湿婆走来的“祂”,几乎已经丧失了人形。

 

 人类的躯干在庞大的神性拉扯压迫下,血和肉和骨不断地被粉碎,然后再次因为神核而重构,宛如一团夹杂着闪电的、不断变化着的雷云烟雾。

 这是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的凌迟,是人夺取了神性的惩罚。

这团混沌朝着湿婆伸出了手。

湿婆静静地看着这个“祂”。

——啊,他想着。

他知道“祂”想要要求什么。

2

“——未来有一天,阿周那会来找你。”

 

 那是很久之前的一次对话了。

 

 虽然对于无始无终,以时间为躯干的他们来说,不过也像是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。

 

 黑天离开了多门城,独自千里迢迢来到了雪山之上,与湿婆会面。尽管他们可以在精神层面上进行对话,但湿婆觉得,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,重要到黑天认为非要俩人当着面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明才可以。

 “你说的是那个普利塔之子吗。”

 “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。届时,请你给予他考验。如果他能让你满意,请你考虑给予他所求之物。若是他不能叫你认可,那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。”

 此时此刻,象城的骰子尚未落地,坚战尚且安坐王位,但一切的因果已经落下,一转念湿婆就明白了。“你想让我将兽主之宝交给他使用。”

 黑天笑嘻嘻地,只是摇了摇头。“我只是说,你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同意他的请求。这是他自己的远征,我可没法越俎代庖。”

 湿婆也忍不住笑了。“你明明知道,如果是你对我提出请求,无论什么我都能答应你。婆苏提婆之子呀,你也曾在这雪山苦修过,向我发下誓愿。我答应你给予你八个赐福,但你只要了七个,还有一个赐福,我还没有给予你,你可以向我提一切要求。”

 “是吗?说话算数哦。不过我就是知道这样才说的呀。”黑天说,“至于我自己的誓愿,还没有到时候呢。我只是想要你看一看阿周那。和他碰个面,告诉我你对他的想法,现在就是如此。可以吗?”

 湿婆并不会对黑天说不。

3

 那团不断被人性和神性撕扯混沌,朝着湿婆伸着手。

 是的,湿婆知道祂想要什么。

 ——吾友啊,他想着。

 被你所爱着的人类夺取了神性的你,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。

 黑天是毗湿奴的完全化身(purna-avatar),他就是那罗延,他就是薄伽梵,神性就是他的本质,他不会像人类那么幸运,或者不幸,在被剥夺了神性之后还皮囊尚存;构成他的,不管是粗身细身,五壳灵魂,此刻全都已经荡然无存。

 吾友啊,你是变为寒冷河川上等待与图拉西相伴的螺石,还是变做了多草平原上为牧人指引方向的英雄石呢?你是变做了牛增山上有你七岁容貌时的一座石像,还是东方庙宇里的一段神木呢?

 ——但不管如何,拥有人格,作为胜义梵的你已经不存在了。

 你将自己的全部,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面前这个,曾经被叫做阿周那的人类。

 你纵容他犯下了吞噬神灵的罪孽。

 那团混沌呼啸着,祂的手依旧笔直地向前伸出。

 那不是祈祷。不是祈求。也并不是要求或者胁迫。

 只是在渴求着,用祂的全部力量,全副灵魂。

 湿婆记得这个姿态。

4

与阿周那的相遇一如黑天的预言。

湿婆化作猎人,在妻子帕尔瓦蒂的陪伴下见到了那个被流放的般度族的王子。

真令人惊讶,这个有因陀罗血脉的孩子并不像他父亲,说起话来轻声细语,冷淡而礼貌,并不是那么像一个大武士。

肢体如同青藤。

眼睛如同野鹿。

湿婆暗自想着:能让黑天倾注了所有爱的,是他的哪一点呢?

 

 他们因为谁先射中了野猪而起争执,继而就打了起来。

 湿婆很清楚,阿周那在战斗进行不到一半的时候,大概就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。

 那都称不上是一场战斗。

 阿周那朝湿婆投去的所有兵器,都被担心的帕尔瓦蒂变作了鲜花。

 甘狄拔被湿婆夺取了。

 宝剑折断了。

 而近身搏斗更像是单方面的一场殴打。

 阿周那很快就伤痕累累而且血流满面。

 “开红花的金苏迦树”,诗人们大概会这么形容,但实际情况是,没人能在伤痕累累而且血流满面时还能显得优雅好看。这个拥有纤长身段和秀丽容貌的年轻王子肋骨折断,沾染了泥土和血污,喉咙里发出了惨叫——

 但即便如此,他没有停下攻击。

 他一刻没顾着保护自己,只是一昧地在攻击。

 朝着他明知不可战胜的敌手拼命地攻击。

 看啊,这婆罗多的英雄。

 他用身体做了祭坛,弓弦和骨头折断的声音是祷词梵咒,他的战斗是燃烧的祭火,他用生命朝祭火浇灌酥油。

 当湿婆纵身跃起时,已经赤手空拳的阿周那朝前一扑,死死抱住了湿婆的腿。

 措手不及的湿婆和他一起摔在泥土里。

 阿周那这样做的时候,他凹陷下去的胸口里发出一声嘶吼,那吼叫湿婆从未从三界的任何生灵那儿听到过,罗刹王,檀那婆,天神,药叉,那迦,持明——没有人能发出这种吼叫。

 除了彻头彻尾的、完完全全的人类。

 

 那时候,湿婆看着被鲜血覆盖住的阿周那的眼睛,他看到这个年轻王子体内那搅扰着的、持续不绝的痛苦。那痛苦与一切外在的伤害无涉,黑公主、长兄坚战、二兄怖军、两个美丽的弟弟、老祖父、师尊、啊啊,那他们从荒原里建起来的天帝城,燃烧的宫殿,远去的象城、难敌嘲弄的笑声。

还有……

还有……

那是仅仅属于阿周那一个人的那罗迦地狱。

 三界之中,也仅有人类可以将地狱纳在自己身体里。

“啊啊,沙尔婆,神中之神!……”

尘土之中的阿周那呼喊着,他朝湿婆伸着手,不是在祈祷,也不是在祈求。

也并不是要求或者胁迫。

 只是在渴求着,用他的全部力量,全副灵魂。

 

 湿婆还是将兽主法宝给予了阿周那。

5

 “说说看嘛。你觉得阿周那怎么样?”

 

 对于之后不久又兴冲冲找上门来,满脸有如炫耀自己珍宝之色的黑天,湿婆一脸无奈。

 “还能怎样呢?我按着你的要求做了啊。考验他,然后把他要的东西给他了啊。”

 “你也看到了吧。他体内那个。”

 那是自然的。身为暗性之主的湿婆,当然知道在阿周那内心看到了什么。

 “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。”黑天笑着说,“他还给‘那个’起了名字哦。”

 “哈……?”

 “想知道他起了个啥名字吗?”

 “凡人思维混沌,谁又乐意知道这个。既然他受你庇佑指引,你不想想办法吗?”

 湿婆这样问着,但是黑天并没有回答他。

 “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的。”

 “什么?”

 “伊沙那啊,我们之间的誓约依然有效吗?我曾在雪山下苦行十二载,取悦你,令你满意。你答应满足我八个愿望,我提了七个要求。还有一个留在我手中,你答应将那个赐福保留下来。这些话还有效吗?”

 “你在说什么哪,当然有效了。”湿婆笑着说,“凡是黑天所要求的,我一定给予。”

 “黑天所要求的,湿婆一定给予。”黑天像是要确信什么似的,重复了一遍。

 然后他再次笑了起来,显得心满意足的样子。

 

 从那之后,湿婆注意到,黑天开始用那罗延-那罗称呼自己和阿周那。

 

 那罗延——至高无上的神性。

 

 那罗——人类的灵魂。

 

 两者源出同一,截然不同却又实为不可分离的一体。

 

 湿婆并不明白为什么黑天要这样做。

6

“祂”不再是湿婆曾经见过的那个年青的般度族王子。

如同青藤的肢体不见了。

如同野鹿的眼睛不见了。

如今的祂,只是被神性和人性撕扯的一团风暴。

这风暴所伸出的手,最终触及到了湿婆的胸口。

 那里残留着很久很久之前,毗湿奴在战斗里给湿婆留下的三圈火痕伤痕。 

 以那火痕为中心,毁灭神的身体开始崩解了。

 湿婆完全没有抗拒的力量。

 他甚至做不到抬起手来反抗。

 也无法拔足逃走,如同被细灰魔追逐时那样。

 

 啊啊——

 

 他只是极为平静地想着,莲花脐,诛灭摩图者,这又是你的一个骗局。

 我怎么可能抗拒呢?

 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你,

 凡是黑天/krishna/“黑”所要求的,我一定会给予。

 

 因此,今日这噬神者来到我的面前,向我要求我的一切,我的神性时,我无法抗拒他。

 毕竟,阿周那为他体内那阴影所起的名字就是krishna/“黑”,对吧,诛灭摩图者。

 毁灭神苦笑着。

 那是宛如宇宙之初星辰形成之时的景象,湿婆看着不断吸收自己神性的那团混沌。星霄飞旋,曳着光尾,消失在混沌中心。那里是一片容不下任何黑暗的至纯之光。

 

 到哪里去了呢——

 

 并不是消失在阿周那体内的黑天。

 

 湿婆找不到的是,消失在阿周那体内的阿周那。

 

 那个浴血朝着他嘶吼着的,全然是个人类的人之子。

那个曾经被他藏在体内的地狱露出了他身体表面。

啊啊,黑天。

你所钟爱的人类之子,究竟在俱卢之野的战场上看到了什么。

是什么样的死亡,什么样的绝望,竟然让他发下如此可怕的誓愿。

雪山发出了哀鸣。

天空如同被撕裂一般。

在那暴风雪过去之后,毁灭神消失了踪影。

剩下的唯有那个祂。

——如今,拥有了毗湿奴和湿婆两者的神性,慢慢地,如同被本能支配一样,朝着诸神所在的天国走去、追求更多神性的“祂”。

7

出乎湿婆的意料,他的意识并没有立即消散。

或者——只是一个幻觉。

毁灭之神朝四周看去,这里依稀像是黑天少年时代游乐的地方,他的家乡,草丰林密的温达文森林。

青草新鲜,花朵盛放,鸟儿啼鸣,伴随着流水潺潺。

他记得这里,是因为从前他曾经化身为行脚僧来这里探视过还是孩童的黑天,也曾经化为牧女,来这里观看过黑天与女伴们的月下舞蹈。

黑天就站在他面前,一如既往,笑意盈盈,黄衣飘飘,头上孔雀翎无风自摇。

怒意升上湿婆的胸口。他朝前迈了一步。

“——你到底都做了什么,婆苏提婆之子?”

黑天赶紧后退了一步。“啊呀,生气了。但是先旨声明,这里是幻境,我只是一个意识残像、一个留言啦!对我生气没用哦。”

这是真的。湿婆只好把气给压下去。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你我都被阿周那吸收了,按理来说,不应当还存有意识。”

“确实如此,但我很聪明啊。”黑天说,“你瞧,我留了一个后门。借助摩诃摩耶的力量,在我瑜伽之眠的边缘,残存了这么一点点我的痕迹。也能暂时保存你的一点点痕迹。不过就这么一小会儿。过不了多久,这里也保不住啦。”

“——那么,你早就知道,阿周那会吞没你的神性。”

“那是当然啊。”黑天说着,笑脸突然变得有点寂寥。“毕竟他是那罗,而我是那罗延。”

“可你为什么要允许他这么做?你明明知道,这样会带来毁灭——”湿婆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
“楼陀罗啊。这个世界已经循环过多少次了呢?象城的赌博,骰子抛下过多少次了呢?在俱卢之野上的大战,发生过多少次了呢?我在战车之上,阿周那聆听我的神之歌(薄伽梵歌),又有多少次了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这根本难以尽数,对吧?而在这无数次的循环里,总是难免有一次……有一次,我无法根除他心中的疑惑。无数次里,只有这一次,所以我想我做的并不差,对吧?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啊。是的,你说的没错。我可以阻止他,可以灭除他,在他产生了‘灭一切恶’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前。可是很遗憾,我办不到。”

”——为什么——“

”因为我是那罗延,而他是那罗啊。“

那罗,人类的灵魂。

“他是人类的灵魂。自在天啊,诸神来到此世上,我化为诸多化身来到凡间,并不是要手把手地教着人类应当如何行事。我们只能指引他们,告诉他们何为善恶,但选择的权利,终究是在他们手里。因此,阿周那做出的所有抉择,我只能尊重,并且遵行。我永远、永远不会取代他的意志,我也不能这样做。无论我对他说了什么,做决断的是他,他终究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在行动。”黑天苦笑着,“我爱他,并不是因为他至善或至纯,我爱他如人类,而人类本来就应当迷惑,本来就应当善恶交错。”

——正因迷惘才是人类,正因有着混沌,才能抵达豁然开朗的境界。

本来应该如此的。

“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。他吸收了你的神性,又吸收了我的神性。诸天哪里是他对手。很快,他会成为这世界上唯一的神灵。”

他也将吞没我的帕尔瓦蒂,湿婆充满痛苦地想着。

“对,“黑天应声答道,”他将成为完全的神,不再是人;就如同他诛灭一切恶,世上不会余下任何恶一样。”

湿婆皱起了眉。这话过于奇怪了。他听出了矛盾之处。

“哈,你看,你明白了。”黑天说,“这并不可能,对吧?”

“……那罗延。”

“世人常说,楼陀罗就是那罗延,但很少有人仔细思考这是为什么。你肤色雪白,却包裹着一切暗性;我肤色黝黑,却蕴含着一切善性,同样很少有人仔细思考这是为什么。但是想想看,这不是很简单吗?”黑天笑着说,“自在天啊,你被称为慈惠之主(Shankara),我也被称呼为赐福者之王(Varadaraja),梵天也是如此。我们时常满足世人的愿望。但是,唯独有一个愿望,我们是不会给予的。”

“——赐予人不死。”湿婆回答说。

“是的,我们从不给予人‘不死’的祝福。因为,那是对死的否决。我们要如何否决死亡呢?否决死,就是否决生。剥夺死,就是剥夺生。‘不死’只是诅咒,不能成为祝福。若是不承认死亡,人就无法得到新生。所以,我们不否决死,只是以生命超越它。

“同样的,我们不否决恶,只是以善超越它。若是一个人不能承认自己身体里存在着恶,他就无法成为善人。所以,尽管我知道阿周那身体里存在着‘黑’,但我一定不会去试图消灭掉‘黑’。世人的灵魂——那罗里,永远都存在着‘黑’,自私是人性的根基,沙尔婆呀!但同样地,消灭它并非你我在内的诸神的职责。叫人认知它,承认它,与它共存,与自己心中有恶这一点达成和解,这才是我们所求的目标。”

湿婆摇着头。“可是对于阿周那来说,一切为时已晚了。他已经走得过于极端了。他所想要的,就是否决一切恶——”

就如同否决自己的人性。

“确实如此。我无法阻止他最终走到这一步。世人存亡,往往系在一念之间。他是那罗,人类的灵魂,若是在俱卢之野上,神之歌未曾能让他领悟,整个人世间就会由此开始崩坏,陷入再也无法自新、彻底瓦解的永远的破灭,即便你我也再难以将其拯救——数亿次轮回中仅仅只有这一次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?或许来自外力,或许只是因为概率而必然发生的谬误。可是事已至此,别无他法,或许让他吞噬我的神性,我们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“一线生机?我不明白。”

“就像生与死并存,善与恶并存,那罗延与那罗也是永远并存的——虽然为一体,但是两者并不会吞噬对方,人无法成为神,神也无法为人,换而言之——神性不可能全然压倒人性。因为只要有神性存在,人性也将永存。”

湿婆挑起了一边眉毛。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

“如今阿周那还没有察觉到。但是,他所包裹的神性越是强烈、完全,他尚存的人性就会越发凸显、尖锐。那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唯一的黑点,像是天空里唯一的星光。或许太过细微,一开始很难发现,但那会是无法抹除、无法掩盖、无法消灭的。周围的黑或白越是纯粹,那一点点白或黑也就越发纯粹。纯粹到有一天,变成一根针,刺进他心底。那个时候……那个时候他,阿周那,就会想起来吧。”

黑公主、长兄坚战、二兄怖军、两个美丽的弟弟、老祖父、师尊、啊啊,那他们从荒原里建起来的天帝城,燃烧的宫殿,远去的象城、难敌嘲弄的笑声。

还有总是微笑的友人。

在战场上回响的神之歌。

还有……

还有……

“……那要到什么时候呢。”

“……太阳升起的时候。”黑天说,“阿周那如今不承认、也不能认知到他身体里‘人’的存在。但是,终究有人会让他认识到的。那个人对他来说如同太阳。而太阳之所以照耀大地,并不仅仅只是给予人们光亮和温暖,更要让人看到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。我相信这一点,大天。那太阳会出现的。”

——是的。

湿婆心里想。他和黑天一样,都是遍知者(Trikaldarshi),通晓过去、现在、未来者。

若非如此,为何他会将自己的一部分分出,给予了德罗纳之子呢?他早知道,但并不知道自己‘知道’罢了吧。

——所以,有朝一日。

那个照见阿周那影子的太阳会升起来的。

他右边将是苏利耶-那罗延,初生之日,那光焰将来自于阿瑜陀之王的牺牲;左边将是摩坦陀-畏怖尊,西沉之日,那辉耀将来自于头顶摩尼宝珠者的奉献。他的躯干则原原本本来自于遍照者,他父亲给予他的馈赠。

但即便如此,这轮太阳依然是人类的英雄。

他映照出的,将是神性中人性的阴影。

因此,神身体里沉睡的人会醒来。

他会承认自己体内的人,一如曾经的他,能够承认他心中的恶。

因为那就是那罗啊……

开天辟地之初,就与神性并存的,人类的灵魂。

那时,这个神都无法拯救的世界,就能得到解脱。

 

将来,若是还有将来——

若是还有人接受他。

若是还有人认可他。

他是不是能够慢慢地、慢慢地重新取回只属于他那独一无二的人性呢。 

湿婆知道,这就是黑天唯一的希翼。尽管这种可能性,已经由于阿周那扭转了轮回,变得超越了他们的视界,再难以被他们预见,但黑天依然这样希望着。

这至高的天神,只有在这件事上,如同凡人一样希翼着。

“……但是。”

那为黑天所爱的、昔日温达文森林的幻象正在动摇。

动用了摩诃摩耶的力量也好,躲在瑜伽之眠的意识边缘也好。

黑天用尽全力争取到的时间已经耗尽了。

青草和鲜花丧失了颜色,溪水停止了流动,鸟儿不再鸣唱。

一切都正在被强烈的光芒所覆盖。

阿周那的神性正在吞没掉这个小小的瑕疵,很快,这里会不复存在。

“但是,”湿婆依然在发问,“等到那一天的到来……要用上多少时间呢?”

“我不知道,”黑天回答说,“也许是上百、上千、上万个轮回吧。可是我们可以等待。如果心中抱持着信念的人类能够等待下去,我们同样可以。”

他脸上又露出一个有点寂寥的笑容来。“我将你拖了进来。可吾友啊,这世上,除了你之外,身为至高无上之神的我无法向他人求赐恩惠,如同身为至高无上之神的你在这世上,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可以祈祷的对象一样。”

湿婆满脸无奈地看着黑天。“所以啊,诛摩图者,你最后向我要求的愿望,究竟是什么呢?”

光芒爬上了他们的脚踝,开始吞噬他们的一切。

黑天摇曳的黄衣。

他垂到膝盖的花环。

别在腰间的长笛。

湿婆脚踝上的铜环。

他用来覆盖身躯的兽皮。

黑天皇冠上的孔雀翎。

湿婆发髻上的新月。

“——想要成为黑夜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我啊,想要成为阿周那的黑夜。”

阿周那身体里那仅存的、被他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守住的那份人性,那份英雄的自我,如今如同摇曳的灯火。

似乎随时会被熄灭。

似乎随时会被吞没。

但是,一如白纸黑点,一如夜空孤星。

一如死之于生,一如恶之于善。

神性将映衬人性。

这摇曳的人性之灯火,或许会在白昼黯然失色吧,但是,在夜晚里,那灯火就会散放光亮。

夜色越是浓重,则其中的灯火越显得鲜明。

神性越是宏大,则其中的人性越变得坚韧。

所以,若是不断叠加累积神性,与之相生相伴的人性就愈发难以断绝,那一盏灯火就不会熄灭。

不会熄灭,而且等待着——

湿婆最后所见的景象,是被光芒所覆盖了黑天的笑脸。

他叹息着,也闭上了眼睛。

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……

“如尔所愿。”

 

我恳求你,大天呀!

我恳求你,也恳请世上所有的神灵。

诸阿底多,诸婆苏,十一楼陀罗,双马童;因陀罗,阿耆尼,伐楼那,婆由,波哩提毗、乌莎斯、苏摩、娑维陀哩。

请成为黑夜吧。

请成为他的黑夜。

在这劫灭将至的末日里,在这不断迈向崩坏的轮回中。在太阳升起之前的时光里——

 

成为黑夜,映照、看护那人性所成的灯火。

 

“太阳落下,月亮落下,火熄灭,寂静无声,人有什么光?”

“自我之光。“

 

——大森林奥义书,第四章,第三梵书。

 

 

fin

 

ps:湿婆要给黑天八个赐福但黑天其实只要了七个是真的,见摩诃婆罗多13.15.2。不过其实黑天苦行十二载是求艳光生子,八个赐福是求真光生子。此外,湿婆去见孩童黑天时,牧人们其实还没有迁到温达文去。

阿周那和湿婆摔跤时,跳起来时一个抱摔把湿婆给摔泥里去,结果湿婆对此非常高兴认可了阿周那,是《野人和阿周那》里这么写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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